易禛第一次卸下好脾气对池西发火，是她上个月撕碎了易禛进行到一半的设计稿。
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声吼她。只是长时间站立在已经成为一堆废纸的设计稿上面，紧闭着淡色的唇沉默看着她，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。
可最后他只是在安静的凌晨，轻轻地连名带姓得叫她：“池西，这是我第一次对警告。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时候，该学会什么叫成熟。”
那时候的池西并没有意识到事情到严重性。
这个人长了自己6岁，从她记事起，就是他带着她，带着她上下学，替她补习跟不上的课程。而自她情窦初开开始，他一直是她生命中的不可替代，也是她心里的理所当然。
池西是易禛的，易禛是池西的。
她从来没有怀疑过。
叛逆期的她跟着校门口的小混混学习吸烟。他发现之后揍得那群人再没有出现过，而对她也不过是轻声细语地规劝。
她高中时期学会了打扮，身后一群追随者，他紧张到每天来学校接她放学。
他出国的第一年，她因为想念在电话这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他第三天就出现在她的面前。
易禛这种盲目而宠溺的爱，池西从来没有怀疑过她跟他的感情会变。
易禛对池西的第二次警告，池西犯的错误远没有第一次严重。易禛应酬回来时身上有不属于池西的香水味。她只是翻遍了他的口袋手机，只是由着脾气责骂他。她认为的这些“只是”在过去，或者这一天之前，易禛都会慢慢得体贴得哄她。
可这一次易禛突兀得打断了她的“表演”，神色冰冷得看着她：“池西，这是第二次，还有一次机会。”
池西。
当易禛第三次不带任何感情叫她池西，而不是西西的时候。
池西才意识到易禛是认真的。
这一次，池西在属于两人的公寓连续一星期没有见到易禛之后，哭哭啼啼来到了他工作的地方。
她没有闹，她觉得自己只是选择了易禛向来会心疼的眼泪，来让他安慰她，让他回家。
易禛被尴尬的秘书从会议室请出来，见到披头散发的，没有任何改变的池西，任性的，蛮不讲理的，被宠坏了的池西。
他仅存的最后一丝热度也冷却在漆黑的眼眸里。
他皱眉看着她，声音的温度冷到极点：“我今晚会回去，先回家。”
池西以为自己成功了。
可是出现在公寓的易禛开口的第一句话是：“池西，这是最后一次，我们结束了。”
池西不可置信得抬头看他，想从他脸上看出玩笑的痕迹。
可是她只看着他从公寓里收拾出已经少得可怜的衣服跟物品。
走之前他还回头说了句：“以后，自己好好地。”
发生得太快，池西准备的一桌子的菜都还没凉掉。
易禛一眼都没有看。
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收拾了自己物品，这个屋子里原本满满得都是易禛的物品。
她这才手忙脚乱得给易禛打电话。
被挂断。
她再次打过去。
关机。
池西感觉自己被可怕的冰冷包围起来，渐渐开始发抖。
她意识到——
易禛不要池西了。
从易禛的第一次警告到第三次，只有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。
接下来，池西发现自己不被允许进入易禛的公司。无论电话短讯还是邮件，统统石沉大海。
无论道歉，责怪还是撒娇，都没有用。
整整三个月，易禛从池西的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。
池西从慌乱，到堕落，到反省，都发生在没有易禛的日子里。
三个月后的某一天，池西从漫无目的的昏睡中醒过来，用清水拍了拍自己暗黄而枯瘦的脸颊，给很久没有勇气联系的号码发了个信息。
［早上好］
毫无意外得没有回音。
然后她又拨了另一个号码：“王格，我是池西，能出来谈谈么？”
池西给自己简单地画了个妆，招了辆出租车去约定的地点。
城市的交通日复一日得拥堵，没有尽头似的考验着每一个司机跟乘客的耐心。
池西莫名得有些心烦意乱，食指不经意地一下下敲打着腿上的包包。
“师傅，还有多久？”
司机往前面长长的车龙看了看：“不知道哦！每天都这样堵，出租车的生意简直做不下去。偶尔堵一天还好，或者政府给个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每天这样堵拥堵也好，都好过这么没有盼头得等着。”
池西一怔。
“师傅，还很远么？”
“就在前面拐角。”
池西看了眼计价器上面的数字，拿出双倍的递给司机。在司机回过神来前，匆匆下了车。
上一次走在这样车水马龙，充满汽车尾气的街边仿佛是上辈子的事。池西透过街边橱窗的倒影观察自己，有些陌生。
没有生气，没有了骄横跋扈的气势。
王格见到池西的第一个印象，也是这个。
他跟易禛同龄，从小看着池西长大了性子长劣了，可一直这样带了点担忧地宠着。
易禛跟她之间的事他知道，担心得问：“还好吧？”
池西点头。
王格替池西点了橙汁，了然得开口：“我知道要问什么。”
池西本来要喝水，闻言放下手中的杯子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。
“易禛是什么样的人，跟我都知道。他既然提出分手，肯定不是一时冲动。”
池西点头。
“过去……的确过分了点。”
池西不停捏着手中的杯子。
王格继续说：“易禛虽然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抱怨过什么，但是从言行中早就看出他对于们这份感情重新进行了审视。”
池西没有言语，又点点头。
“我相信他给过很多次机会。可是易禛也是人，也会累。说句难听的，从小到大没少作，换个人早就放弃了。”
听到这里，池西抬头，竟然抱歉得冲着王格笑了笑。
王格突然有些不忍心说下去。池西跟易禛共同朋友不少，但是易禛分手这件事，王格是唯一一个还愿意出来跟池西说话，并且真心想开导她的人。大多数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，看这位大小姐没了易禛的蔽护会闹出怎样的笑话。
第一个月，池西并没有让他们失望，酗酒买醉，装疯卖傻，大吵大闹。每日一出新笑话，成为了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谈。那时候连王格也觉得池西活该，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学会教训，还在由着性子乱来。
他们还在打赌这个池西能闹到什么时候，她却突然安静了，突兀得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。他有些担心得问过易禛她会不会想不开。易禛的回应是摇头，他捏着眉心说：“不会。”
王格第一次见到从来意气风发的易禛露出这样疲惫的神态。
他知道，池西终于把易禛逼到累得爱不动了。
王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，听池西问自己：“我是不是没机会了？”
王格不想再打击她，安慰：“也许的改变，能让他重新爱上。”
也许。重新爱上。
王格替她点的橙汁姗姗来迟，池西抱着饮料咕咚咕咚吸了很久，又问：“其实我没什么希望了，对不对？”
王格没见过这样的池西，不是趾高气昂地，不是骄傲地。
他给不出答案。
池西随着王格的沉默，肩膀一点点垮下来。
她还是说：“谢谢。”
王格做好了她会大哭大闹的准备，也做好了她疾声厉色质问的准备，唯独没想过，池西会是这样。
“池西，也会有新的生活。”
池西大口大口喝光了橙汁，又拿起水杯喝了好几口，一下午总算是说出了一句有些软弱的话：“我没有想过，没有易禛的日子是什么样的。”
王格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。
送走池西之后，王格没有急着动身，而是拨通了易禛的电话，对方接得很快。
“谈完了。”
易禛没有接话。
“她不好。”王格直截了当。
“嗯。”
“心疼啊？”王格笑：“她问我，她是不是没机会了。”
易禛又是沉默。
王格摇头：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狠心，这不是还爱着嘛！干嘛一定要分开。每次一遇到池西的事情，就变个人。”
“她还好吗？”
“不是说了不好啊！”王格有些莫名奇妙。
“仔细形容下。”
“池西原来是嘟嘟脸吧？今天看着脸有点骷髅，没原来好看了。整个人瘦得没有一点精神头，化妆也没用心，啧啧！”王格感叹：“不过改变最大的是那双眼睛，死气沉沉的。诶，易禛知道这些干嘛，找虐啊？”
易禛在那头吐了口烟：“不是。我以为我会心疼，听说完，发现也还好。”
王格一愣，呆呆看着刚才池西坐过的位置。
伪装的无所谓，跟真正地走出来，果然不一样。
易禛真的在一步一步远离他们的感情他们的过去。
看来池西的铃，不会有人来解了。
末了他说：“我还说残忍，其实这样才是对池西最大的仁慈。不爱了就不给一点念想，也挺好，至少让她也早点走出来。”
王格打完电话站起来，转身从椅背拿外套的时候，看到池西木在三步远的地方，不知道站了多久。
“池西……”
“哦。”她回神：“我也忘记我为什么回来了。”
王格沉默地看着他。他觉得胸口居然也有些疼，易禛说不心疼，只是没有亲眼见到。
“要我送回去吗？”
池西摇头：“我逛逛。”
晚上王格去酒吧跟小伙伴喝酒，到的时候有点晚，听到陈姐抽着烟在人群中大声笑：“诶，我下午见到池西了，这么久没出来，还以为想不开了呢！”
众人哄笑，王格阴着脸坐到了最角落。
“一会儿易禛也来！”陈姐可没忽视这个第二黄金单身汉：“听说他妈知道他跟池西闹掰了，立刻兴高采烈得给他安排了相亲对象。我千叮咛万嘱咐，让他今晚带出来看看，万一又是个池西，早点歇了回家！”
王格坐不下去了，站起来往大门外走去。出门的时候，跟易禛撞了个正着，果然看他身边跟了个小白兔似得小姑娘，小心翼翼躲在他背后。
他笑了笑算打过招呼，径自往外面走出去。外面好歹没里面那么闷热，哄闹的音乐被隔绝在门背后，王格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，吐烟圈的时候，看到不远处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蹲在地上吐，仔细看了两眼，居然是池西。
他不知道池西是不是也看到了易禛，可是又觉得大概是没见到，不然以池西的性子，肯定追上去大哭大闹。
他吩咐门口的服务员去拿冰水，自己走到池西身边替她拍背，一声声叫她：“池西？池西？”
池西抬起头。
王格突然松了抓着池西手臂的手。
万念俱灰。
他只在池西眼里看到这四个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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